首页 文字新闻 中文资讯 少儿天地 天天影视 大多伦多每周Flyer 热点追踪 天世专题 综艺百汇 广播-长篇连播 广播-话题漫谈

老妈

2017-03-26 作者:苏诚忠

妈九十三了。那几天情绪低落,坐在窗前,向远处看。一次,她对我说,“我的左眼什么也看不见了。”妈有糖尿病,三年前的一天,她突然要去配眼镜,结果,验光师拒绝开处方,说她眼底出血,要她先用激光解决出血问题。所谓激光治疗,是将眼底出血点凝固。可医院见到这种情况,说是要等完全失明才给做手术。他们每年给妈检查一次。可最后一次,妈就是不肯去了。我也只能督促妈按时吃降血糖的药而已。

我并不完全相信妈的话。当初,妈出现耳聋的迹象,我去给她配过三次助听器。配的时候各种测试非常复杂,每次都要花四个小时的时间。可是,一回家,她就扔到一边,再也不用了。后来,又出现白内障,也是妈要做手术,做完后,视力测试的时候,明明有好转,可妈却叨唠没完,“一点用处都没有,白耽误时间!”

有了上述经验后,妈说什么我都不敢照办,非要等上一段时间再说。过了一周,她又说,“我的左眼什么也看不见了。”这一次应该是真的了。我带她再次去了眼科医院。去眼科医院开车两个小时,停车费要我三十刀(澳元)。因此,只好把车先开到火车站,转乘铁路客运。这样算下来大约七十分钟,加上汽油钱也就七刀。医生说,老太太不能爬台阶,但我家附近火车站没有电梯。澳大利亚绝大多数税收都进入医疗和福利系统,因此大型公共建筑的规模和数量远不像一个发达国家;我只能把车开到一个有电梯的火车站。

这一次,检查后,医生说,“下周来做激光治疗吧。”

第二天早上,我吃过早饭,刚刚回到房间打开电脑,只听外屋一声巨响。我跑出去看到妈面朝上,躺在饭桌的下面。我看到她脑后流血,吓了一跳。她却奇怪地指着饭桌的底面问我,“这是什么?”说着还用手去摸桌沿。我大声说,“不要动!我去叫车。”她眨眨眼睛说,“让我起来。”我不再说话,直接播打000。当我回过头来,妈已自己坐到椅子上,“没关系,没事啦?”她说。怎么会没事?脑后还在流血。

大约十分钟,救护车来了。一测血糖,低于三,赶紧喂了一袋糖果冻。我正犹豫是否自己去医院,来人说,“你可以跟车走。”

一整天脑电波,胸电波,胸透视,各层楼跑个遍,妈一直躺在一张轮床上,医院不允许家属动手。我都感觉自己来的多余。最后,医生给妈的脑后缝了一针。那其实是被她戴的卡子划破的。大夫说要住一个晚上观察。听到这些,我放心了。我饿了一天了,急去找东西吃的。在医院,病人有东西吃,家属没有,我又不好意思吃妈的饭,只好走人。事实上,医院并不太欢迎家属跟随,我跟着跑了一天,仅仅是为了妈能看见我,让她放心,而且,我还能当一个翻译(也许以后手机能够代替部分翻译工作了)。

第二天,来了一位糖尿病专家。她查看了妈的日常药物后,发现,二十年前,妈不太老的时候,医生给妈开的降血糖药,吃了这么多年后,妈的吸收已经不如从前。这样强的药物是造成低血糖的原因。两种降血糖药物之一Glyade不能再吃,以后适当吃些零食(核算我督促妈吃药反倒吃出毛病了)。妈急着要回家,但医院要检查她走路的情况。可妈躺了两天,腿没力气,检查不过关,还要等一天。

护士曾经告诉过我,一般由救护车送来的病人,由救护车接走。可是,第二天,老妈等不急,要出院。我一想,反正我也开车来了,给澳大利亚省点公共资源吧。另外,懒得做饭,路上也可以找个地方吃一顿。我带着她出了医院,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过后,一踩油门,发现声音变了。给我吓出一身汗来。车出毛病了。赶紧打事故灯,可停在路中间怎么办?后面的车生气地打了一声‘嘀’绕了过去。我低头仔细一看,原来挂到了空档上,我对妈喊,“这是你干的吧!”

“怎么啦,不就是拉了一下吗!你那么横干什么?”

“你知道吗,你要是拉错了,咱俩都得死在这里!”

“我听不见!”

这是妈长寿的秘诀,没理了就说听不见。

带妈进了购物城。我说,“吃什么?”

“随便!”

我挑了煮河粉,我吃素,好挑,就那几样。妈不忌口,我帮助挑了几样,最后,剩一样让妈挑。她挑了叉烧肉。我纳闷,她老人家怎么吃得动这个?果然,当河粉拿到她面前。她把别的都吃了,唯独把叉烧肉嚼吧嚼吧又吐了。

吃完饭,我扶妈到车后座上;怕她再动车档。哪知道,还没出停车场,她把后门打开了。
“开门干吗!”我大喊,

她看着我什么都不说。我停下来,绕过去,又重复了一遍,“开门干什么!” 妈看着我说,“听不见!”

我真怕她再变出什么花样来,把妈推到后排中间,一般是为儿童准备的座位上。我这时有些后悔,还不如让她坐救护车呢。在那里她是躺着的,有带子把她绑紧,哪里都不能动。
周四那天,我们按时到达眼科医院,医生要妈签字。签字以前,要把病情解释清楚。法律规定必须由有合格证的翻译在旁才成。可是,妈耳朵聋,我说话都很费力,电话翻译是不可能的。只好下周再说吧。

第二天早上,我看见妈拿了一件我过去的衬衣来补。那是我用一澳元买来的,因为领子破了,准备当桌布用的。我不知道妈在想什么,吃自己的早饭。过了一会儿,妈抬起头来:“我的右眼好着哪,什么都能看见。”

原来,她是不想再去医院,我吓唬她说,“别美,过几天,你右眼也得看不见。”

“噢,是传染哪,怎么好的不传染,坏的传染,哼!”我小时候,她总对我说,“好的不学,坏的学!”这是移植过来的句式。

再到医院的时候,虽然有预约,还是等了俩小时。不过,来的那位翻译的确比我翻的好。原来,妈的眼睛不是因为出血而至盲。是上次做白内障手术后,植入了一个晶体,而它与水受体之间出现了一个膜。

这个膜让医生无法看到妈的眼底,因此,要用激光将它打出一个洞来。手术大约十分钟。出院时,预约下周复查。妈问我:“为什么还来?”我说,“刚才做了手术,下周复查。”“没做手术呀!”,“刚才你听到啪、啪的响声,那不是手术吗?”,“没有开刀呀!”“开刀是开刀,手术是手术。”我捂住妈的右眼,妈说,“唉,看见了,看见了!”

合作网站:多伦多在线
友情链接: 加国无忧   加中网   美国网络电视   约克论坛   友路   北美在线   星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