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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归白领归国又离开 在上海"找回了自己"

2017-01-29 来源: 澎湃新闻

2016年的两部国产剧《欢乐颂》、《小别离》的热播,也让城市“新中产”成为了热门话题。2017年初,中央统战部宣传办发布消息称,当前我国新的社会阶层人士的总体规模约为7200万人。尽管这一阶层很容易被定位为“中产”,但接受央视采访时,超过半数的受访者却认为自己收入水平、资产总量和消费水平还达不到中产阶层。

2017年1月,发表在半月谈网的一篇文章描绘了他们的生活图景:“多毕业于知名高校,从事体面的职业,在大城市安下小家,热爱知识和学习,追求有品质的消费和体验;这又是一个脆弱的族群,下一代的教育、住房、家庭成员的健康都是他们焦虑的来源。”

回顾2016,我们将目光投向他们,讲述他们“挣扎在悬浮状态”的焦虑与彷徨,记录他们为梦想和更好明天的不懈奋斗与期盼。

2017年1月4日,韩忆深夜下班,随手拍了这张照,起名"夜归人"。 本文图片均为韩忆供图

23点18分像个魔咒。

连着两个月,26岁的韩忆总卡在这个点儿前三分钟内冲进上海轨道交通11号线隆德路地铁站。

“末班车啊末班车,再晚就要错过了。”一路狂奔的同时,她心里默念着。直到一屁股坐下,呼哧呼哧的气息还未平稳。车厢里人很少,个个神情倦怠,散发出“生人勿近”的气息。韩忆看对面玻璃上映照出自己的脸,一样面无表情的疲惫。

她想起家乡L市——一个西北的二线城市。三个月前,她在那里一家不超过20人的政府单位新媒体部门上班,工作职责是每天挑选一些稿件编辑上传,偶尔写写会议通稿,承接一些线下活动。下午两点后就闲下来,5:30是下班时间,5:20开始就有人站在打卡的地方排队,看着表等打卡走人。

“L市估计十一二点你在街上能看到的都是刚high完出来,准备赶下一场的。”韩忆笑言。她的原同事和朋友圈子里至少有三个人号称自己是“夜店小王子”。

这让她觉得孤独。比一个人赶末班地铁更甚。

【一】

18岁之前,韩忆一直生活在L市。父母都是国企员工,家里没大富大贵过,但一直生活安稳,衣食无忧。年少时的日子,无非是上学读书,回家吃饭,假期和同学看看电影唱唱歌。像很多青春期的小姑娘一样,她疯狂追星,尤其热爱韩国综艺影视。

考虑到兴趣和职业,决定出国读硕士时,她选择了韩国成均馆大学影像学专业。根据最新的 QS世界大学排名(2016-2017),成均馆大学位列106,介于中科大和浙江大学之间。

祖辈有亲人在上海,韩忆出国前想毕业后到上海发展。母亲也支持她走出去,希望她能够在大城市实现理想。但当时的男朋友坚持留在L市,她说不过男友,只好迁就,“想着毕业就回家,陪着他”。

2016年6月28日,硕士毕业回到家当天,她在网上投递了一份简历,三天后便入职了。相比起前三年独自在国外读书的艰辛,生活像是突然切换了“easy”模式。她连用两个成语形容工作的轻松:“顺风顺水,如鱼得水,完全没有任何挑战。”

单位离家不算远,不需要租房,家里还有人做饭。遇到任何问题可以找爸妈咨询一起解决。朋友也多,想聚的时候吆喝一声,随时能找到人。

“就是自己地盘的感觉。”她喟叹着,神色里划过一丝怀念。可没有任何犹豫,又补充一句:“但是满足不了我。”

最简单来说,聚会除了吃饭喝酒以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。“我想看个展览,没有。话剧?没有。连演唱会都没有!生活安逸归安逸,闲的时候太无聊。”韩忆拿起小勺从面前的盘子里划下一小片蛋糕放进嘴中。

上海的法式西餐厅的下午茶糕点精致,空气里弥漫着甜美的香气,不时夹杂着飘来一两句隔壁姑娘嗲嗲的沪语。

在首尔经历了三年大城市的生活后,韩忆无需刻意对比,便直观地感受到家乡的某种匮乏。尽管在人生的前18年里她从未意识到这一点。不过到上海两个多月,情况也没有好多少。

除了偶尔的下午茶,她参加过的娱乐活动屈指可数:和同事去看过一场电影,逛了两次街,顺便看过一次展览。主要是没时间。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,日常的节奏是7:20起床,8点左右出门,9点前到办公室,赶地铁末班车回家。

早高峰的地铁印象最深刻:“挤到死,不靠别人我都上不去。”电影《釜山行》刷屏的那段时间,她每天早上被挤在一群人中间晃晃悠悠,总在脑补画面:“啧,要是丧尸爆发在这儿,根本不用跑,跑都跑不动。”

如果不是2017新年伊始的一次打车,她都不知道日日途经的地铁之上,路面是什么样。那天她加班超过了十二点,打车软件定位在公司旁边的上海印钞厂,不明真相的司机师傅感叹:“喔呦,最近这个人民币动荡啊,你们印钞票的都加班到这么晚呐?”

2016年12月30日夜晚的上海西站地铁站。她在朋友圈中这张照片下面写:我在上海,我在2017等你,愿你在新的一年做自己。韩忆当作冷幽默一笑而过,随即瘫在车椅背上。窗外一盏盏路灯近了又远,褪去白日喧嚣,夜色中的上海有一丝清冷的味道。房子租在上海西站后面,车离得越近,路上越安静。

“一点儿都不像上海”,她想。设想中的国际化大都市,本应是高楼大厦,灯红酒绿,繁华如昼。

回到家,合租室友吃了晚饭没清理,客厅的桌上一片杯盘狼藉。她默默叹口气,顾不上碗筷,只把自己洗洗刷刷,扔在床上。晚睡有点失眠,思绪清醒着,身体却很沉。次日早晨起来,两个大黑眼圈异常醒目,她只好对着镜子在心里哀叹一声。

【二】

纵使如此,韩忆也没有后悔过来上海。从首尔回到L市再到上海,2016年折腾了一大圈,她如今笃定,大城市才是最适合自己的。

半年前在L市,按她的话说,是“躺着上班的”。加班完全不可想象,通常的情况是下午一两点后就无事可做,同事们纷纷开始睡觉或者聊天。韩忆对工作一度有很多想法,比如能不能做一些活动,如何优化稿件……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人在乎,上司都经常不在办公室,自己出去接私活儿。

这一度让她强烈地觉得自己和大家的思维不在一个频率。“啊我的一腔热血,没有地方用!”她做一个捂胸口的夸张动作,随即大笑起来。

转而又皱了眉头:“最后用来对付人际关系。”单位里,谁和谁吵架了,谁离职了,谁和老板闹不愉快了……小道消息传得飞快。小团体和暗地里的较劲不间断上演。“天天跟《后宫甄嬛传》一样。”韩忆说着,忍不住翻了个白眼。

上司喜欢拉微信群。开心了就拉一个,不开心就重新拉一个把某人踢出去。“他很在意能不能看到我们朋友圈。有一段时间我朋友圈把他屏蔽了,他就把我踢出群了。”这让韩忆哭笑不得,只好又开放了权限。

“都是太闲了!”她总结。同样的话也被用来形容当时的公务员男友,尽管他工作十分忙碌。“他那种闲,”韩忆停顿了一下,斟酌着说:“是人不再进步了的闲。你能理解吗?”

男友从未离开过L市。韩忆出国读书,希望每年能存一点钱出去旅行,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期待,在他看来,是爱浪、贪玩、不踏实、不会过日子。韩忆觉得,是小城市的环境造就了他封闭的状态。

但男友并不是没追求的人,身在公务员系统,也总想努力争取一官半职。只是他的渴求有时让她觉得可怕,因为他想要的似乎并不是实际成就什么事业,而是权力本身带来的快感。也有家庭背景好的朋友,聊天时说到问题会本能地回复她说:“找你爸妈啊”。这让韩忆觉得越来越难以交流:“因为她就是什么事爸妈都能打点关系帮她解决。”

“关系”在小城市中发挥的作用,常常看得见也摸得着,韩忆并无意评判好坏对错,但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无法认同:“我宁可靠能力吃饭,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。”

很多个和朋友聚会的晚上,她在KTV和酒吧度过,一群人带几箱酒去喝,喝不完不能走。有那么几次,在人声喧嚣的瞬间,她心底突然暗生出微妙的恐慌感。她说起一个闺蜜的男朋友,家里条件很好。“他每天晚上都这么过。每天。”韩忆强调说,“这就是20多岁的年轻人的状态。”

她怕时间长了会被同化。又担心长时间不融入,会脱离朋友们的圈子。也有闺蜜已经结婚生子,她渐渐发现没有办法和她们讨论老公孩子之外的事。“(回家)三个月就已经是这样子了,那未来三年,三十年……太可怕了。”韩忆摇摇头。

聚会结束若超过晚上10点,公交车就没有了。地铁还在建设中,没有线路开通。关于打车,市井中广为流传着一个段子:“不能说自己去哪,要问师傅您去哪儿,能不能跟车上几位拼一下,顺路捎我一程。”这在韩忆看来相当写实。

在家乡待的时间越长,她越感受到格格不入。起初对于“某种匮乏”的直觉和不适,逐渐累积为一种反省的自觉——她觉得这样的生活“没有规则,也没有自我”。

【三】

在家乡入职不久,上司开始频繁带韩忆出席饭局。一开始是谈生意,逼着她喝酒。喝酒在当地几乎是民俗的一部分,作为土生土长的L市姑娘,韩忆酒量不差,曾和朋友一起三人分了48瓶啤酒。但她不喝白酒,也不喜欢应酬。

饭局上都是白酒,大家要先集体碰三杯,之后开始轮番敬酒,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要敬到其他人,结束之前再干一杯。“要喝到原地爆炸才能走。”她挥舞着手打了个夸张的比喻。

上司说,你从韩国回来,应该是烟酒不忌的。“那个感觉好像我是在国外很不正经地混了三年回来!不知道他们对留学生的生活有什么偏见。”韩忆语速都快起来。这让她非常生气,却无法发作。最多的一次,酒桌上加她一共四个人,喝了四瓶白酒。

后来私人饭局,上司也要叫她。有一次喝多了,同行的还有另一个同事小姑娘,上司就让小姑娘领着她一起去黄河边坐坐。风一吹,韩忆有点断片儿。第二天小姑娘跟她说,她意识不清的时候,上司的手一直放在她大腿上。小姑娘觉得不对,拉着她一直送到家。

那是入职的第三个月。此前林林总总,还牵涉到男友和上司的摩擦。韩忆觉得心累。她想,是时候准备离职了。

辞职后不久,她跟男友也提了分手。男友总以为是他和那个上司撕破脸皮,韩忆站在上司一边才要跟他分手。韩忆很无语:“根本是三观不合。是因为这么多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,他从来没有成长过。”

辞职后她被母亲“禁足”在家冷静了一周,重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生活。结论是,一定要去新的地方,完成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。

于是投简历,买车票,来上海,租房子。马不停蹄忙碌了近一个月,终于在2016年11月初找到了现在的工作,在一家营销咨询公司做新媒体运营。

第一次上手,新上司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评价:“你这是刚出学校的水平啊。”韩忆一阵心慌:“好怕没过试用期就让我滚蛋。”她开始拼命看各种公众号,看书做读书笔记,发现从前以为是复制、粘贴、检查错别字的工作,其实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,公司也有一套体系和方法,能够学到很多。

“有种紧迫感,人生顿时充满了意义。”她哈哈笑起来。“现在想想当时在L市,简直是,我一天的工作量顶他们一周。”第一天上班,晚上六点上司还没下班,她也没敢走。从此加班就成了常态,“每天忙到飞起”。

虽然总是一边忙一边吐槽,但她还是开心:“能见识到更多的东西,这种成长让我有莫大的成就感,这种成就感让我觉得自己没白活。”她开始学着有逻辑地汇报工作,跨部门合作沟通协调,控制情绪解决问题。每完成一件事情,都觉得自己有了一点进步。

新上司也会带着她和同事吃吃喝喝,但不会拉着她使劲灌酒,也不需要她时时刻刻防着对方做点什么。公司里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,没人聊八卦:“没有空,而且专业。”尽管月工资到手只有5000块,一半都要交房租,她还是觉得挺好。

“我们老板也是白手起家。”她咧嘴一乐。在她看来,上海竞争激烈,但机会是公平的,所以总有希望。

【四】

2016年11月底,姥爷病危。韩忆紧急买了机票回L市,临走的前一天晚上,姥爷还是先走一步。她内心挣扎许久,有点崩溃。“所有事情都堆在一起的时候,是在考验你的。”她说。

她开始意识到亲人的老去,意识到所有人的相处都处在一个倒计时的过程中。面对长辈,她开始尽量顺着他们,以前懒得回答的话,现在也都会耐着性子一一讲述。

但她不打算再回家乡了。对她而言,2016是“找回了自己的一年”,因而无比坚定。拥挤的地铁,繁忙的工作,未来买房、养老的压力,她都不再去想。新的人生哲学是:生活总会遇到困难,但应该尽你最大的努力先解决困难,实在不行了再去考虑想别的办法 。

她说:“谁都知道北上广压力很大,难道因此就要直接离开吗?也许未来到我在上海过不下去的时候,会转战到二三线城市,但至少我努力过了。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我对未来没有规划,但我是真的觉得不要想太多,未知的东西会带来恐惧感,我觉得这是一种无谓的恐惧。”

但她对L市依然怀有深刻的眷恋,觉得那是个兼具文艺和狂野的有情怀的城市,那种情怀又一定要离开了它的人才能感受得到。

“可能是离得越近越看到它真实的一面,所以有点幻灭,但不代表对它没有感情。吐槽也只有我能吐,别人敢吐槽我抽他。那就是我家啊。”她念叨着,买了大年三十回L市的机票。

唯一一次打车回家之后的第二个夜晚,她在地铁末班车上放起了一首与家乡有关的歌。一曲终了,她转发到朋友圈,附言写道:“我知道,无论我漂洋过海,你都在等我回来。我记得那里有爱过的人,和不曾老去的青春。我永远都是你的野孩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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