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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-11-04 作者： 财新网
杨旺|文
财新网特约作者
青岛人郭川有写日志的习惯。
如果继续下来，他的航海日志可能会这样——时间：11月3日，区域：太平洋，夏威夷西900公里海域，方向：西南偏南方，风速：25、26节。目的地：上海。
一人驾驭三体大型帆船在广袤的太平洋上航行，今天终于可以在海中体验一下。此刻海水温度25度，外部的喧闹和马达声如同掉进漏斗，一切的繁华好像海市辰楼一样消失。大海，我终于拥抱了你。
……
请原谅我如此矫情的手法续写这个并不存在的航海日志。因为唯有如此，方能表达我对船长的敬仰，探寻他的精神轨迹。此刻，我脑海中浮现的，是他蓬松凌乱的头发，黝黑的皮肤，以及在阳光下用平缓的口气朗诵的一篇《海，海和海》： “我同样不知道什么是海，赤脚站在沙滩上，急切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。”
但我们，都在等待你的归来。
我和郭川的过几次接触，有在CCTV体坛风云人物的活动现场，也有在具体的事件性的采访环节。这是一个绝对让人无法忘记的形象：略显沧桑但坚毅的脸庞，清澈的眼底，慢条斯理的应答在无声地提示你：他的内心是多么明白和富足。他曾主动邀我们到他的舱内参观，各种电源开关，GPS导航和定位，卫星电话和求救装备等。船长说，“运气好离岸近时，搜救人员能很快到。要是在大洋中间，就得自己坚持上几天了。”
资料图：中国职业帆船选手郭川。 视觉中国
在他多年的航海生涯中，梦想总是与恐惧相伴相杀：沃尔沃环球帆船赛上，九个月的抑郁、恐惧；北太平洋上，泼墨黑云里四十余级的飓风，船身外五米高压迫所有神经的巨浪；北冰洋的极寒、浮冰、浓雾和圆木，航海者视若畏途的死亡航道；南美洲的合恩角，航海人的珠穆朗玛，埋葬了两万余人的海上坟场……
而这次，他真的可能永远地魂归大海。
已经有社交圈在质疑他的行为。在反对派的观点中，这种个人用帆船航海所面临的巨大生命危险的行为，是否值得？在已经有远比帆船方便得多的各种方式跨越大洋的时代，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冒险？它所耗费的资源和人力，是否和其收获或价值成正比？他的离开，是否对亲人构成一种不负责任和伤害？
对于这些观点，我无法给出明确的说法，因为这关乎不同的价值选择，也涉及到复杂的伦理和价值层面。这个时候，将他置放在一个整体文化、价值判断以及国际环境中，也许能最大限度地放大其价值和意义。
离经叛道——在人们的既定眼中，放弃相对富足的生活和相对成功的事业，而去追求一种所谓自由的生活，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种离经叛道。郭川便提供了这样鲜活的案例：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飞行器控制专业硕士，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第一批工商管理硕士，30岁时已任国企副总，享受着体制内副局级干部，但在42岁的时候毅然选择了自由职业的航海。穷困，自由，寂寞，他不甘于平庸的勇气本身就树立了一个极高的丰碑。
探索未知——探索是否意味着蛮干？郭川和他的支持者却认为，这种对人类极限具的探索，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。只有不断地超越常态，凸显人的主动性和求索精神，对社会和他人才是一种激励。他的个人选择当然有极大风险，却在某种程度上为人们的生活增加了一个维度和可能。更何况，这并非单纯的无知者无畏的送死行为，在每次航海前，郭川都会做好身体和心理的准备，技术上、知识上、经验上包括团队配备上，他都力求完美。
敢为人先——在他的一系列航海世界记录之后：第一位参加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的中国人；第一位单人帆船跨越英吉利海峡的中国人；第一位参加6.5米极限帆船赛事的中国人；参加环法帆船赛并首次夺冠的中国人；第一位参加跨大西洋mini transat极限帆船赛事的中国人……人们开始体验到这种探寻的意义，那就是自郑和时代以来敢为天下先的气魄。
“就起源而言，其他所有体育项目都是被世界发现的，唯独的例外是帆船，它是被用来发现世界的。如果你未驶入大海，只去了这个星球30%的地方；但当你进入大海，就能探索这个世界100%的地方。”郭川曾如此表示。
“中国女子环球航海第一人”宋坤将郭川比作航海界的珠峰。全世界登顶珠峰的人，已经超过5000人次。但古往今来，环海英雄只有100多人。而完成40英尺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，全世界一个也没有。郭川做到了。他给了全世界一个重新认的可能。
这就是郭川，一个离经叛道，探索未知和敢为人先的郭川；一个勇于担当却又心思紧密的郭川；一个充满人文情怀不商业化的郭川。一个缺乏想象力，安于现状，缺乏自信，缺乏冒险精神和探索未知精神的国度是可悲的；一个略显浮躁，媚俗的体育产业环境是可悲的。好在我们还有郭川。
可能一千个航海迷眼中有一千个郭川，但我希望将场景停留在某一年的体坛风云人物的公开课上。在当地孩子充满崇拜的眼神中，船长在讲述了自己的孤单，煎熬，自己的伤痕，平凡而残酷的生活之后，向一张张燃烧着向往的面孔问：
你们愿意航海吗？
是的！这是最整齐的合唱。
在那一刻，我仿佛和千千万万爱幻想的小男孩一样发着“白日梦”：有一天，我要有自己的小船，做自己的船长，驶着它去看看海有没有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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